西班牙音乐的浪漫,其实不是刺目而强烈的阳光的感觉,不是夸张的放肆与放荡。
文化符号总是阴差阳错,比如歌剧《卡门》中激情洋溢的斗牛士进行曲,被很多人认为是西班牙气质的象征。其实它是法国作曲家比才在临终前一年完成的作品,比才甚至并未到过他原作中描述的安达卢西亚,他捕捉的只是戏剧化了的西班牙气息。这部歌剧1875年3月3日在巴黎歌剧院首演时观众反应极为冷淡,评论家的批评极为刻薄,由此曾深深伤害过比才。他死于首演后的6月3日。他生前当然没想到,《卡门》后来能成为歌剧经典中的经典,在全球各个角落受欢迎程度远超过意大利人威尔第的《茶花女》或普契尼的《蝴蝶夫人》。
一个有意思的现象是,法国作曲家对描述西班牙氛围有一种天然喜好。比才之后,1883年,追求声音色彩的夏布里埃创作了乐队狂想曲《西班牙》;再之后,1907年,拉威尔又作了《西班牙狂想曲》;德彪西的钢琴曲中也充满西班牙氛围。
相比这些随想曲、狂想曲,西班牙本土作曲家的创作却往往没有那样夸张的热情,相反多在清冷的沉思中充满内省。一般人理解西班牙音乐中的符号,第一是在炽热阳光下昂首阔步的斗牛士进行曲,第二是吉卜赛女郎在摇摆中妖娆舞动着胯部的哈巴涅拉舞曲,第三才是吉他静静弹奏出的那种遥远而充满历史感的忧伤。这三者中两者都来自《卡门》,实际是被传奇与夸张化的西班牙。第三者才是真正美丽的西班牙,最有代表性旋律的是罗德里戈的《阿兰胡埃斯协奏曲》,尤其是第二乐章那种带着迷惘对已经逝去岁月的难舍难分,特别撩拨人心。我每次听它,总感觉那是雪线中整齐肃穆排列着的落叶松的那种感觉,悠远的沧桑似乎就是那飘零着的雪的精灵。
还有一位重要的西班牙本土作曲家是阿尔贝尼斯,其最有名的是钢琴组曲《伊比利亚》―――西班牙半岛的拉丁名称。我由此觉得,西班牙历史的最好叙述工具也许不是吉他,而是钢琴,钢琴所表现的对历史的凝视对民族悲剧性的内省,更有一种沉着的力量。
西班牙除了有著名的作曲家,还有最有名的歌唱家:三大男高音中占了两名―――多明戈与卡雷拉斯;女高音中最有味道的,最起码也有两个:安吉莱斯与卡巴耶。如果对比意大利、德国的歌唱家,你也许会感觉到德国、意大利的音乐传统与西班牙的音乐传统有极其明显的差别。我更愿意从卡雷拉斯与安吉莱斯所体现的那种游刃于高音与中音之间的美丽音色来寻找西班牙音乐的传统遗传,那里有细腻的对抒情线条把握的能力,那不是刺目而强烈的阳光的感觉,他们的浪漫其实不是夸张的放肆与放荡。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