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音是苏州二胡制作名家陶万兴所做的血檀二胡,琴身木质采用血檀木,隐约可见红色的血丝木纹,琴筒上刻有“陶万兴精制”字样,并题有小诗一首:“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如果是女子之琴,命名为十枝花为好,可惜我是男儿,于是叫它谷音。之前拉过几把二胡,声音总不能达到心中想要得到的效果。一次,途经琴行,见有陶万兴的二胡一把,价格也还能接受。坐在琴行里拉了几首曲子,低音浑厚,中音坚实,高音亮丽,整个音色清雅高古,是这些年来所追求的音响效果,便咬咬牙买下。有时拉拉这把二胡,会觉得幽谷之风由此而发,余韵深远而不可求。
松涛是一把三年前偶尔得到的三弦,且是广州生产的南方琴。南方琴一般没有北方琴的豪爽粗犷,但是,松涛却一反常态,一点没有南方小桥流水的意思,而是一路走上了豪侠的路子。它的声音洪大有力,快弹起来犹如扑面而来的松涛声,最宜弹奏《高山流水》、《笑傲江湖》的曲子。正是因为松涛,才使我爱上了弹拨乐器,并且一发不可收拾,由弹三弦而触类旁通,学会了四弦琴和八弦琴。今年回乡过年,遇到了永新友的父亲,一位地道的农民画家和音乐奇才,在他轻灵敏捷的双手下,松涛一下子高堂生花,妙不可言。尤其他弹奏的《满江红》和《苏武牧羊》,充分发挥了古人的意旨而加入了新奇的手法,让人大开眼界,大饱耳福。大叔是我见过、听过弹三弦弹得最好的人。好琴当送给知音,松涛就赠给了大叔。可惜的是,半年来,大叔依然在弹琴画画,我却东奔西跑,即使有几次回乡,还是没有听到大叔的琴音,心中有些说不出的味道。
蝴蝶琴是四弦琴,也叫奏琴,还叫边琴,是前年年初到广州买的。在越剧中,少了此君,就不成越剧,可见此琴之地位。我们在广州城里漫步,看到一些老人在玩蝴蝶琴,才知道它从越剧脱离开来,其实一点也不逊色。第二天,用了一整天时间,才买到了这把沉沉的蝴蝶琴。它的发音像三弦,但比三弦要炫煌得多。用它弹《阳春白雪》、《彝族舞曲》、《春江花月夜》、《拉萨舞曲》、《梁祝》、《空山鸟语》等等国乐,神韵更足一些。
大雷雨、小雷雨、如意和天籁均是曼陀铃。本来我对曼陀铃一窍不通,也是机缘巧合,今年年初,买得一盘意大利民间高手弹奏其民族乐器曼陀铃的CD,听后大觉惊奇,天下还有此等乐器,还有此音可寻。原来它是地地道道的意大利民间乐器,后来和小提琴一样风靡欧洲。当年,贝多芬和莫扎特等许多大师为它写下了浩如烟海的曲子。数百年后,意大利人没有想到,在地球的另一半,许许多多被叫做知青的人奔向了广大的农村,在他们之中,曼陀铃像罂粟花一样常开不败。在农村,舍远求近的农民把富有诗意的曼陀铃叫做蚊子铃。早在戴望舒的时代,也叫曼陀铃,你听他的《闻曼陀铃》――
从水上飘起的,春夜的曼陀铃,
你咽怨的亡魂,孤寂又缠绵,
你在哭你的旧时情?
你徘徊到我的窗边,
寻不到昔日的芬芳,
你惆怅地哭泣到花间。
你凄婉地又重进我的纱窗,
还想寻些坠鬟的珠屑――啊,你又失望地咽泪去他方。
你依依地又来到我耳边低泣;
啼着那颓唐哀怨之音;
然后,懒懒地,到梦水间消歇。
第二天,恰逢周末,到昆明买回了大雷雨。之所以叫大雷雨,是因为它的发音奇特,一点没有蚊子铃低沉的意思。拨片拂过琴弦,那声音如金戈铁马,风沙滚动,雷雨骤来,所以叫大雷雨。之后又得小雷雨。小雷雨与大雷雨相反,弹小雷雨让人想起小雨来得正是时候,它不是一下子就能逮住你的心,它使的是太极功夫,一旦你静下心来听了,它就能润物细无声,悄悄地使人黯然神伤。和松涛一样,小雷雨赠给了善于此道的罗兄。罗兄在哀牢山的一所小学教书,闲暇之日,赋诗弹琴,自得其乐。我和他相“闻”十余年而不得一见,第一次不期而遇,顿觉相见恨晚,与他唱和,是人生的一大快事。上周他第一次来陋室,随便给他讲了调弦法及几种指法,他即能弹出完整的调子来,他的音乐天赋,远远在一般人之上。之前,曾有很多朋友来过陋室,但是无论我怎么教他们弹,他们也摸不着此道。而罗兄一弹就让人惊喜,当下我就把小雷雨赠给罗兄。罗兄满脸胡子,结实高大,像大唐时代与红拂私奔的那位大侠。他会玩的乐器比我还多,让我数数,在他那里有多少乐器:小提琴、吉他、巴乌、葫芦丝、笛子、箫、二胡、电子琴。他玩得最好的是葫芦丝、二胡和电子琴。临别时,他说,等我回去学一段时间,你再来山上,我们一同好好合奏几曲。是的,那么好玩的人,什么时候,我会再到他那里。
如意则不同了,刚好综合了大雷雨和小雷雨的性格,所谓内外兼修,能高能低,能如泣如诉,也能引吭高歌,所以叫它如意。因为全为国人制造,所以我萌生了弄一把地道的洋琴来试试,刚好碰上了,就买下了天籁。天籁是金黄色的,挂在壁上,壁上增辉,握在手上,欲罢不能。它是用制作小提琴的枫木制造的,细腻的纹理清晰可辨。值得称道的是它的音色和音质,它的声音清脆,不像曼陀铃,接近于铃的声音。在细碎的铃声中,还带着淡淡的忧伤,一弹起来,使人想起大漠情怀,所谓风沙吹过你的脸。天籁的声音出人意料地使人清静,像蕙风穿堂而过,让人舒心,而不会叫人沉醉。它总是让我想起苏东坡的诗句:“若言声在琴弦上,放在匣中何不鸣;若言声在指头上,何不于君指上听。”这种神奇之音,只有出乎天籁了。